随着咒文的持续,金小姐眉间隐约出现了一个黑色旋涡,逐渐的,旋涡越来越大,一个身形扭曲的黑影被吸了出来,它不断扭动挣扎着,好像痛苦至极。
杨道长感应到机会来了,便示意大家更改咒文,企图一举将黑影驱除。正此时,一束刺眼的红光突然攻向四人,将众人击倒。咒文断了,黑影自在地又回到了金小姐体内,金小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。
一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伫立在西厢房房顶之上,睥睨着众人。
午夜的风吹得她衣袂翩翩,压低的斗篷完全遮住了脸,寂静的夜里只有她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回响:“休想将我的影子从她体内赶走!她夺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,必须要用命还回来!”说着便探下身子,已然要起势出招去杀了金小姐。
清游门的弟子们见此情况皆是大惊,杨道长短暂思索了一会儿,双指在背后一点,显现出一把青色长剑。他从剑鞘中抽出闪着青蓝色光芒的古剑,飞身上屋檐阻挡黑衣女子。飞起同时,他对着女子奋力一挥,斩断其即将发出的招式。
女子为了躲避攻击飞身跳下屋檐,看准了倚在祭桌上的金小姐又发一招,红色的光芒劈开了黑暗的夜空。
杨道长见势不妙,转身飞出一剑挡在金小姐面前。那把剑如同有了眼睛,不偏不倚地悬浮在空中立在金小姐身前,通过剑身散发出的青色光芒像一面巨大的盾,一下将女子发出的招式阻挡。红色的光晕和青色的剑气碰撞产生强烈的冲击力,清游门的人皆是被震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。
黑衣女子生气吼道:“为什么要护她?这是她欠我们的!”
杨道长追到金奇苑面前,确认她无虞后,长剑有感应一般自动飞回手里。他看着黑衣女子的眼神中迸发出杀意:“妖孽,你欲害人性命,祸乱人间,更不能活!”
黑衣女子越发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,她大叫着:“我本意只想取金家人的性命,你们既然拦着,那就一起死吧!”说罢便接二连三不断出招,招招丝毫没有空隙,逼得杨道长用剑格挡,步步后退。
杨道长不多时便知道了黑衣女子出招的套路,开始还击。黑衣女子节节败退,她的身上开始渗血。似是知道自己处于下风,黑衣女子并不恋战,缠满黑色布料的手从衣袖中伸出,一寸一寸,就要摸到金小姐的脖子。与此同时,杨道长已经向黑衣女子砍去。
仿佛是预见到了危险,黑衣女子徒然收回手,却已来不及,一段血肉模糊的东西在空中飞起落下,砸到了一弟子的脸颊,又弹到地上。
黑衣女子疼痛地嘶吼起来,她蒙得严严实实的脸上,一双被血染红的眸子正在颤动着。她看到杨道长还要出招,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眼金小姐,一施法术,消失了。
众人看着地上黑衣女子被砍掉的手,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去捡,杨道长收起古剑上前探查——那是块长得类似人类手形的一堆腐肉,鲜血淋漓,也许被砍下来之前,它一直在渗血。
被断手砸了的弟子摸了摸脸上的血,瑟缩着、颤抖着问了一句:“这还算是鬼吗?”
杨道长低头看着断手:“是妖。”
镜中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起来,声音也含糊不清,不多时,宝镜又恢复了铜镜的模样。
“看来灵力支撑不住这么久,我们只能看到这些了。”灵华将镜块轻柔地放到宝匣里,看着面带震惊之色的恒古,“如何?还想要即刻动身吗?”
恒古直摇头:“这金家小姐可真不简单,又是鬼又是妖的,你这般‘老弱病残’,贸然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?”
灵华最是听不得别人说她老,她提住恒古一只耳朵,捏住它晃来晃去:“我是存在了上千年,你的曾曾曾祖母还是幼崽的时候,我就已经几百岁了。可那又如何?活得长,经验多,不似你这独眼猫,冲动易吃亏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说起来,金小姐真是个大问题,‘鉴心’在她附近,惹上了妖,还有被附身的传言,也不知真实情况到底如何,还要找人打听下才好。”灵华说着开始收拾准备出门去。
“喂,你还没解释,说谁独眼……”
“恒古啊,我出门去了,你在家好好看门啊!”灵华转身一关门走了。
恒古气结。话头被截断,全部堵在嘴里,只能干巴巴生闷气。可他还放心不下灵华,炸着尾巴跳上桌案打开窗,看着灵华摇曳的身影走上了对面的酒楼。
灵华走进沧澜阁,这是整座云城里最繁华的酒楼,文人墨客、商贾富户、江湖儿女等等人物来往自如、络绎不绝。
而酒楼的三楼,是专门为说书人准备的,这里专门讲不为人知的秘辛,还可以花钱买到绝密的情报。
灵华走到三楼,楼梯口有两名半人高的陶瓷侍童,如哼哈二将把守出入。他们一红一绿,面上涂着唐三彩,看起来像是酒楼陈设。
待灵华走近,侍童见到来人居然动了起来,齐齐缓慢抬头,一个眉开眼笑,另一个则不屑一顾。
眉开眼笑的侍童伸出短短的陶瓷手,向灵华伸出三根手指。灵华给了他三两银子,不屑一顾的侍童当即喜笑颜开,两名侍童弯腰摆了“请进”的姿势,迎灵华进场。
纵使灵华颇有见闻,看到此番场景仍是觉得诡异。
她推开门走进大厅,此时并不是听书的时间,三楼里并无几人,一排排座椅空着,唯有说书人的高台上坐着位长脸山羊胡的瘦子,见灵华进门左顾右盼,兰花指往她的方向点了点:“你——”
声音尖细犹如无根之人,灵华皱皱眉走上前:“秦老板有礼,我来买情报。”
“哦~”兰花指点了点他身后左边的帘子,“喏,里面呢。”
灵华点头言谢,打帘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屋子,屋里点着几根蜡烛,只有说书人一人坐在空无一物的桌后,他见到灵华眼睛亮了一瞬:“世人皆打破头寻你,原来你在这里。”
灵华面带微笑坐在说书人对面:“百般寻觅,却欲念太重,无结善缘。”她看向对面人拿着折扇的模样,“没曾想,原来你还有说书的爱好?”
说书人摸摸鼻子:“活得太久,也要寻些乐子。”
灵华颇有同感地点头:“此番我来是有情报要打听,不知你可知安县金家?”
说书人点头:“自是知晓。”
“那可知金家小姐?”
说书人伸出十个手指。
灵华愣了半晌:“安槐,与你相识六百年,居然要我钱?以后路过百野林,给你的老树根浇水施肥来报答你助我的恩德行吗?”
安槐把手放下来摊开:“十两。老树精也是需要养家糊口的。”
“家?你何时成家了?”灵华转头僵硬地向身后高台方向看去,仿佛透过窗帘看到了娇俏的兰花指,“难不成……是……”
安槐的脸微红,害羞地垂下头:“嗯,你居然一下就猜到了,也难怪,他与我就是这般相配。他是菟丝子妖,刚刚化成人形,化形后法力不稳,突然就缠到我身上来了,甩也甩不掉,真是缠人精。你知道嘛……”
灵华痛快地把十两银子塞到安槐手里:“说重点吧。”
安槐揣好银子,低声怨了句“真是不解风情”,便开始娓娓道来。
“安县金府有位金小姐,名奇苑。小家碧玉,文文弱弱,素有安县才女的名声,书法绘画无一不精,甚至有人放言百年无可出其右啊!
而这金小姐身上疑点重重,她从小便体弱多病,一年前不知何故突然性情大变,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,再也不写字作画,真是怪哉!
金小姐变了性子后有个情郎,两人相知相许。她经常借与别家小姐出游为由,出去同情郎相会,众人都是心知肚明。
可次数一多,金老爷有所察觉,终于在跟踪金小姐家丁的回禀下知道了此事。
东窗事发,情郎因家境贫寒、无所依仗被乱棍打出了安县,而金小姐就被关在金宅里,几个月没有出过门,此间听闻金小姐患了病,可具体事由无人知晓。
能再出门时,金小姐便让丫鬟去打听情郎下落,得知他被撵出安县后无家可归,身上被打出的伤久久未愈,最终病死在荒山野岭中。
若说这金小姐真是痴情,她得信后从此一蹶不振,夜夜被噩梦纠缠,醒来便拿着玉簪花睹物思人。不久后她就说闻到独特的甜腻气味,随后就有女鬼半夜来找她,扬言要夺她的命,还动手掐了她的脖子。
金小姐醒来发现脖子上真的有淤痕,非常害怕,但又一直记不清女鬼的样貌,只含糊说其面容可怖。金小姐唯恐女鬼缠上了她,天天担惊受怕,多方打听能人异士皆是无果。直到清游门一行人来到安县,答应替金小姐驱鬼,她才慢慢有些好转。”
“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?”
“半月有余。”
“我曾在镜中看到一个黑衣女妖来杀金小姐,你可知这是何人?”
“这……”安槐挠挠头,“你要的消息太冷门了,先付五两定金,我查到了给你信儿。”
“哪里冷门?冷门故事为何你还经常讲?”灵华把他要钱的手推回去。
“没看我只讲开头嘛,都没人花钱继续听。”说罢他又伸出手,“养家糊口,养家糊口嘛。”
灵华捂着荷包走出了沧澜阁,回首望去,三楼窗户紧闭,一个绿色长长的东西从窗户穿了出来,定睛一看,是片圆长的槐树叶,上面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,正在空中向南方飘去。
“还挺靠谱的嘛。”灵华站在街道中央,看着小叶子飞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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